2024年3月19日，日本央行宣布将政策利率从-0.1%上调至0%至0.1%的区间，这是日本17年来的首次加息，标志着全球最后一个主要经济体正式告别了负利率政策，一个长达十年的“超宽松货币时代”落下帷幕。
一、 历史性转折：日本为何敢于“告别宽松”？
日本央行这一决定，是其对抗了十余年通缩后，确信经济已进入“薪资-通胀”良性循环的结果。
1. 通胀目标的实质性达成： 日本核心CPI（剔除生鲜食品）已连续20多个月超过央行2%的目标。与以往由能源价格驱动的通胀不同，本轮通胀伴随着强劲的“春斗”（春季工资谈判）结果，2024年薪资涨幅创下33年新高。这意味着企业将更高的成本转嫁给消费者，而员工又有能力承受价格上涨，形成了央行期待已久的良性循环。
2. 超宽松政策的副作用累积： 大规模的国债购买扭曲了收益率曲线，压低了市场利率，严重侵蚀了银行业的盈利能力。日元汇率的长期疲软虽然利好出口，但也加剧了输入性通胀，损害了家庭购买力和国内需求。政策代价已日益高昂。
3. 货币政策正常化的外部窗口： 尽管美联储和欧洲央行尚未开启降息周期，但其激进加息的进程已近尾声。这为日本央行提供了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进行政策调整，避免了因利差过大而引发的日元无序波动。
二、 全球影响：蝴蝶效应已然显现
作为全球最大的债权国和曾经的成本最低的融资货币，日本货币政策的转向将对全球资本流动产生深远影响。
1. 全球“便宜钱”的终结： 长期以来，投资者借入低息甚至负利率的日元，兑换成其他高收益货币进行投资（即“套息交易”）。日本加息将提高这套交易的融资成本，可能导致全球范围内的平仓潮。资金将从新兴市场等高收益但高风险资产回流日本，引发相关市场的波动。
2. 国际债券市场的再定价： 日本投资者持有巨量的海外债券（尤其是美债和欧债）。随着日本国内利率上升，其对外国债券的需求可能减弱，甚至可能抛售部分海外资产回国，这将推高全球的借贷成本。
3. 亚洲货币与资本的再平衡： 日元的走强将改变亚洲货币间的比价关系。同时，日本国内投资吸引力的提升，可能会与东南亚等新兴市场争夺国际资本，对亚洲各国的股市和债市构成压力。
4. 对全球央行政策的启示： 日本的成功“脱负”为其他经济体提供了宝贵的经验，即如何在一段长时间的超宽松政策后实现平稳退出，而不引发市场恐慌和经济衰退。这也预示着，全球主要央行在应对未来危机时，可能会对使用负利率等极端工具更加谨慎。
三、 未来之路：谨慎与不确定性并存
日本央行反复强调，即使加息，金融环境仍将保持宽松。这表明其政策转向是“鸽派”的收紧。
1. “鸽派加息”的基调： 央行承诺继续购买国债，并暗示不会快速进行一连串的加息。其目标是实现通胀的稳定和可持续，而非抑制通胀。因此，利率在可预见的未来仍将处于历史低位。
2. 内需的韧性是关键： 政策成功与否，最终取决于薪资上涨能否持续带动消费和投资，从而形成稳固的内生性增长动力，而非再次滑向通缩。
3. 地缘政治与能源价格的变数： 中东局势、全球大宗商品价格波动等外部因素，依然是日本这个资源进口国经济复苏道路上的不确定因素。
结论： 日本结束负利率，是后金融危机时代全球宏观政策实验的一个里程碑。它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货币政策调整，更是全球资本流向的一个重要“分水岭”。它宣告了“零利率时代”的最后一个堡垒被攻克，全球金融体系正在进入一个利率整体上移、资本成本增加的新阶段。对于全球投资者、企业和政策制定者而言，重新评估在新的利率环境下所面临的风险与机遇，已成为当务之急。
